神讓我們在一起——復興部落王明源

「這是神的安排,匯集了各種族,大家很靠心地一起生活。」——王明源

雖在進行海岸布農族的田調,我們卻來到阿美族的復興部落,訪談一位今年85歲、正港的邦查——王明源阿伯。

在此之前,除了小馬媽媽之外,曾在成年後和小馬阿公馬大山或阿嬤田貞女相處過、而現在還能侃侃而談、具體描述的人多已離世,所以能像今天,從明源阿伯口中聽到他親口說出印象中的阿公、甚至聽到許多關於阿嬤的形容,真的讓我們為之振奮,總算彌補了在田調中總是缺席的女性角色!

因為神的牽引,讓當年正值19歲青春年華的阿伯,前往高山部落定居傳教。又加上小馬的阿嬤田貞女早已受洗,在部落中也是受人景仰的助產士;真耶穌教會的信仰得以透過他們的穿針引線,快速織就高山部落的信仰之網。

當阿嬤田貞女還沒遷移至此時,她在馬遠部落已罹癌病了八年,看醫生也沒有進展,身心俱疲的阿嬤幾乎想要放棄,遂搬去崙山的妹妹家休養。那時正好遇到真耶穌教會到崙山傳福音,因緣際會下她受了洗、得了聖靈,說來神奇,原本的病痛竟漸漸地痊癒了!是美好見證下的福氣。

而當時一直飄盪在花東縱谷及海岸山脈、尋找獵場耕地的阿公馬大山,終於決定落腳高山,於是回崙山帶了阿嬤、大伯馬明德和小馬的爸爸馬明義過來定居。

依照小馬去戶政事務所申請的戶口名簿顯示,馬大山在民國36年從馬遠遷出到崙山,又在民國41年遷到高山部落。而明源阿伯是民國44年和哥哥來到高山部落傳教,他說那時阿嬤的病已痊癒。那時還沒蓋教會,大家是聚集在住家門口做禮拜。

「我不確定你阿公什麼時候信教的,但他同時還在行巫。之後他得了大腸癌,我記得很清楚,有天他要我摸他因腫瘤脹得大大的肚子,一起禱告⋯⋯後來你阿公哭了,他脾氣很硬,是不可能哭的,因為他得了聖靈,悔改信耶穌⋯⋯人剩一口氣後悔改才是真正厲害的人,你阿公不簡單呢!」

那是發生在阿伯20歲的事,透過他生動的解說,宛如歷歷在目。

阿伯像個說書人一樣,又突然站起,模仿起記憶中的馬大山。他很高壯魁武,可以背3-400斤的玉米,「他腿很~~粗!」阿伯拉~長~音~表示阿公的腿真的很粗XD手揹在後面模仿起他用頭帶負重、同時唱著「背負重物傳訊歌」的模樣。

話鋒一轉,說書人又學起布農族埋伏打獵的英姿。「以前哪有鞋子穿,進山打獵都得輕輕悄悄地,不能出聲。布農族打赤腳走,腳不會刺到石頭!很羨慕呢!」

可想而知他們的腳皮都很厚吧!小馬接續腳皮的話題:「小時候都看外公馬青龍拿刀削腳皮呢。」天哪!平地漢人庸俗如我,只聽過削足適履,沒聽過用刀去角質!感覺需要對「正港的男子漢」來個重新定義了。

「你阿公很阿莎力,常跑山上,所以平常都是阿嬤在跟大家來往。你阿嬤她很有禮貌,對人講話都很和氣,脾氣很好,個性很溫暖!她對信仰也很執著,我很羨慕~」

也許是神的洗禮,王明源阿伯舉手投足間,完全不像八旬老者。他時而低眉沉思,時而嘟嘴挑眉、音調拔尖,臉部表情十分活躍;言談間更是謙遜地充滿感激和讚揚,像是身體裡住了個充滿正能量的年輕靈魂,可愛的神情更讓我無法放下相機!

曾帶過復興部落旅遊、擔任過解說之責的他,更興奮地送我們他親手做的、象徵復興部落的鑰匙圈,並拿出獵槍子彈,和我們分享他從布農族學來的技能:打獵和做火藥。

彩色筆內裝的是火藥呢!

我們問起族群間的互相學習,阿伯感慨地說:「我很羨慕布農族呢,大家都很靠心,有什麼大事就殺豬、分享,打獵也會分給我,拿到東西就大家一起吃。我後來就用捕魚、做麻糬來回饋。」

雖然布農族來到海邊了,但還是謹守祖先的指示:分享。傳統的布農人相信,大方的分享會獲得神的祝福。鄰居親戚們一來一往餽贈自己擅長取得的食物,被各族的食物餵養長大,不僅是善的循環,同時也是另一種融合。

這批海岸布農跟磯崎的阿美族學捕魚、阿美族和布農族學打獵,來高山傳教的阿美族不會講布農語,海岸布農也學會用簡單的阿美語和他們溝通。原本是兩條平行線的族群有了交會點,生命也相互依存取暖。

每個部落都有像明源阿伯這樣的寶,知道很多故事、也樂於和晚輩分享。我們有幸得以從他口中得到許多如珍寶般的記憶;那些在歷史斷面上的吉光片羽,才得以落地。也許這群海岸布農被迫篩下的,是已不在山林和石板屋間的傳統文化,但從他們手中,拋出的阿美族八卦網,卻正如捕夢網般,篩起了族群融合後留下的粒粒珍珠,也為這一代的海岸布農,開啟了新的篇章。

文圖:歐陽夢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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